從季年辦公室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。

並行的兩人一時無話。

李源抿抿唇, 還是沒忍住，側頭看了眼一旁的人。程煜眉心緊蹙，他這人向來喜怒不形於色，李源一時也有些難摸清他現在什麽心情, 猶豫著問了句：“你對主任剛才的話怎麽想的？”

一直在出神地人聞言扭過頭來, 緊蹙的眉心沒有絲毫放松, 抽出一直插在兜裏的手, “不知道, 還沒想好。”

李源看他一眼, 嘆了口氣，“猶豫了？”

“有點兒。”

是夜，他們這層沒什麽人，走廊空蕩蕩的，只有他們的腳步聲。

他沒說為什麽猶豫，但想也知道, 無非是心有羈絆。

人就是這樣, 心裏無牽無掛時做什麽都無需考慮，只需憑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去做, 但一旦有牽掛了，顧慮也就隨之變多了，人也變得束手束腳的。

其實剛開始的時候, 李源並不是太喜歡程煜這個人。他身上光芒太甚, 人還沒到院裏傳聞就已經滿天飛, 大家把他吹得神乎其神，再加上那時徐真給他看過程煜的照片, 他覺得這人長得太過張揚，說不定那些東西都是別人在他外貌基礎上加工過的。

長得好看的人在受到優待的同時自然也難逃被人用有色眼鏡打量。

到後來, 程煜正式入職，用無數成功案例向醫院的人證明了個人實力，那時候李源才開始對他刮目相看，並覺得自己之前確實是對人家有點先入為主的偏見了，並不是長得好看的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。

可如今，這樣一個人，在面對個人前程問題時，居然產生了猶豫的念頭。

李源其實有點痛心，也有些不太理解他的顧慮。

一路無言，兩人各自懷揣著心事沈默著到地下停車場。

車子解鎖的聲音突兀響起，程煜回過頭，淡聲道：“先走了。”

“誒。”李源叫住他，有些話到底還是憋不住，“你好好想清楚啊，可別因為感情的事頭腦發昏。”

程煜身形微頓，垂在身側的手因他這話收緊，矮身坐進車裏。

儀表盤幽暗的燈光照在他臉上，模糊了他的面容。

程煜目光定定地看向前方，思慮良久，好半天才側過頭看車外的人。

兩人目光交匯，他看見李源眼中的憂慮，讀懂了對方的心思。

他知道李源都是為了他好，他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。

他點點頭，沈沈地應了聲：“嗯，知道了。我會好好考慮清楚的。”

到駕校是八點。

訓練場上有好幾輛車，估計都是上班族，趁著下班才有時間過來練車。

程煜沒給林歡顏打電話說自己過來了，只是安靜站在遠處看她練車，看她將車子開得像烏龜挪動。有好幾輛車從她旁邊超過，她也沒去追趕，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速度。

他內心發笑，不由想裏頭的教練內心不知道會不會抓狂。好在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，教練估計不會發脾氣罵她。

這麽一想，他又安心了許多，不然回到家她估計又會抑郁上一段時間。

又過了差不多十分鐘，她大概是終於找到感覺了，慢慢提速，開始去趕超先前她超她車的人，“咻”一下從別人旁邊開過。

程煜挑挑眉。

他已經有幾天沒過來陪她練車了，醫院太忙，他下班時她已經在家了。

沒想到久幾天沒看，她居然已經有這個膽了，剛才還真是小看她了。

他站的位置隱蔽，離休息區還有一段距離，背對著光，林歡顏直到下了車走近才看見他。

“程煜！”她驚喜地叫人，一路小跑著朝他靠近。

程煜早早地就張開了手臂，等人過來一把收進自己懷中。

林歡顏仰著頭看他，淺色瞳仁亮晶晶的，“你怎麽過來也沒給我打電話啊？”

“想著讓你安心練車，就沒打電話。”

“噢噢。”林歡顏點點頭，“那你是不是等很久了啊？怎麽不進去坐啊？”

程煜摸一把她的頭發，笑=眉間漾起笑意：“也沒有很久。好幾天沒來看你了，林記者最近進步飛速啊。”

“真的嗎？剛剛教練也說我進步了。”

“真的。”

兩人說話間，林歡顏的教練走了過來，兩人立馬分開。

程煜微笑著跟人點頭。

教練也點了下頭，開口問他：“好幾天沒看見你了，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了？”

程煜解釋：“最近工作有點忙。”

“也是，當醫生的都很忙吧？”

“還行，最近勞煩您費心了，歡顏她有什麽做得不夠好的地方還請您多擔待點。”

教練的視線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，唇邊露出點笑意，點了下頭：“客氣。”

只是簡單的寒暄，幾句過後教練先行離開。

等人離開後林歡顏迫不及待地牽住程煜的手將人往外拉，嘴上念叨著：“好餓好餓，去吃飯了。”

晚餐是在小區附近解決的。

等吃完後兩人在小區樓下散步消食。

林歡顏真心覺得練車是個體力活，她每次練完都覺得自己能吃下兩碗大米飯。

噢，不對。她剛剛確實吃了兩碗大米飯，小肚子都吃出來了。

她摸摸自己微微凸出的小肚子，滿面愁容地轉頭看身後的人，悶聲：“程煜，你說我這樣吃下去是不是又要變胖了？我馬甲線好不容易才練出來的，我感覺這樣下去它很快就要消失了。”

說完，她又摸了摸，垂頭嘆息：“可憐的馬甲線啊，都沒見過天日，就要這麽消失了……我會想念你的。”

馬甲線自然不會回應她的話，她繼續自說自話：“沒關系，等我把駕照考下來，你一定還會再出現的！今年夏天我一定讓你看看這美好的世間！”

天上有一輪圓月，月色清淺，灑在前面的人身上。

林歡顏腳步輕盈，還在低頭喃喃自語：“要是駕照又沒考到，身材也沒了，那豈不是虧大發了啊？”

似乎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話無人回應，她頓住腳步，看幾步之外的程煜，不滿抱怨：“你怎麽都不回答我的問題？”

程煜笑說：“感覺你好像不需要我的回答。”

林歡顏橫眉：“什麽意思，你在說我一個人就能發揮是吧？”

對於她非同一般的理解力程煜已經習慣，往前幾步給她順毛，“我可沒那樣說。”

林歡顏白了他一眼，哼哼兩聲，繼續往前走。

他仍舊安靜地跟在她身後，眼神中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。

下一瞬，腦中卻不合時宜地想起李源的話，眼中的笑意瞬間凝結。

前面的人對他的情緒變化一無所知，仍舊自顧自地踩著鵝卵石小道，身子晃晃悠悠的，長發不停地在背後清掃。

程煜凝神看了她會兒，心下越發沈甸。

是昏了頭了吧？

出神間，林歡顏已經折返，拉起他的手，說：“你怎麽不跟上我了啊？是因為沒有牽著你的手嗎？小可憐，鬧脾氣了嗎？”

程煜：“……”

她不在家的時候她又看了些什麽東西？

林歡顏踮腳摸摸他的頭，柔聲：“別生氣了啊，姐姐牽你。”

程煜：“……”

有風吹過，揚起她的發絲，輕掃過他臉頰，柔軟的，帶著香氣的，是她柔軟長發的味道，也是她今早出門時噴的香水味，是他熟悉的味道，是令他眷戀的味道。

剛剛的問題已經在片刻之間有了答案。

是昏頭了。

他確實昏頭了。

偏生這時李源的話又再次湧入耳邊，

程煜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神經在跳動，要將他折磨，讓他在短期內都無法再坦然地看林歡顏的眼睛。

晚風微涼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，裹著他內心的猶豫不決——

“顏顏，明天去看電影吧？”

“嗯？”林歡顏側過頭來，“好啊，去外面看嗎？”

“嗯，約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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